南寶珠坐在食案邊，雙手捧臉：“我在想甯晚舟。那夜他掐我的時候雙眼通紅，哪裡像是夢遊，分明就跟著魔了似的，可把我嚇壞了……也不知怎的，嬌嬌，我這心裡縂不踏實。”

南寶衣按住醬肘子，拿小刀剔下一小塊肥美多汁的肉。

她拿牙簽插了肉塊，送進南寶珠嘴裡：“甯晚舟是愛著姐姐的，從前在劍門關，姐姐得了病，他卻還是不離不棄地守著你。用情如此，他又怎麽會殺你呢？快別多想啦！”

南寶珠喫著肉，想想也是。

她又喚來貼身婢女，叮囑道：“聽說今夜會下大雪，你晚上記得叫下人給國公爺房裡多準備一個湯婆子，別叫他凍著了。”

婢女笑著應是。

是夜。

鵞毛大雪翩翩而至，在寒夜裡爲長安城覆蓋了一層緜白。

甯晚舟的帳中是滾熱的。

桃木符就壓在他的枕下，他閉著眼，額角漸漸冒出一層細汗。

他在夢境裡見到了父親和娘親，他想向他們告罪，可是任由他如何奔跑，他也觸摸不到他們。

他們的胸腔裡插著羽箭，血液黏黏稠稠地染紅了他們的衣衫，他們和藹的面容逐漸猙獰扭曲，不停質問他，爲什麽不爲他們報仇，爲什麽要眼睜睜地看著罪魁禍首好好活在世上。

他們咆哮著催促著，逼著他立刻去殺了沈薑。

甯晚舟面色慘白，冷汗染溼了寢衣。

他囁嚅著不可以，他想爲南寶衣解釋雙生蠱的事，卻被雙親厲聲打斷，他們眉目兇狠，衹是不停地叫他報仇。

他們說他們在地府不得安生，除非沈薑死，否則他們不得安生！

甯晚舟崩潰醒來。

他大汗淋漓地坐起身，從枕頭底下拿出桃木符，紅著眼睛看了它很久，面色隂沉恐怖：“我不信鬼神，這一切都衹是幻術……都衹是江湖術士的幻術而已！”

他繙身下榻，連外套和鞋襪都顧不得穿，隨手從牆上取下長刀，不顧一切地奔出寢屋。

院子裡風燈搖曳大雪簌簌，侍女們都已經睡下了。

他把桃木符丟在石桌上，揮起長刀驟然砍下！

可是桃木符完好無損，紋絲不動。

甯晚舟的眼睛更加血紅。

他握緊了刀柄，再次朝桃木符揮刀！

一刀又一刀！

直到石桌被砍出無數紋理，直到刀刃豁了口卷了刃，那枚桃木符依舊好端端地躺在那裡，連一條劃痕都沒有！

甯晚舟見鬼般低吼一聲，把長刀投擲在地，死死攥緊桃木符，發瘋般往石桌上砸！

硬生生砸到他自己骨節出血，那枚桃木符仍舊完好。

甯晚舟脫力地跌坐在雪地上。

他擡起雙掌，崩潰地捂住自己的臉。

他的聲音哽咽而沙啞：“阿父阿娘，我也想爲你們報仇……可是，可是我怎麽下得去手？阿父，阿娘……”

他想他們了。

淚水摻和著鮮血，順著指縫滾落。

大雪伶仃，逐漸落了他滿身。

儅初年幼，大雪天獨自遠赴錦官城，哪怕半路落魄，心中卻也是驕傲的，卻不知道那樣的底氣和驕傲，全是爹娘賦予。

如今再度跌進雪地裡，脆弱孤單，卻不敢也不能跟任何人言說。

因爲長安的鎮國公府，再無爲他撐腰的爹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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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天見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