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01 新婚之夜

1976年的冬来得比往年都要早，才十一月就飘起了碎絮般的雪花。

送走最后一批客人，邢聿满身疲惫地站在院中央，抬头，不期然地望向了灯火熠熠的东屋。

“阿聿，给你媳妇送点吃的吧。”收拾好碗筷的白秀娥从厨房里出来，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，塞到发愣的邢聿手里，脸上老怀安慰地笑着。“别磨蹭了。”

感受到手里烫人的温度，邢聿这才哎了声，转眼来看到母亲单薄的身体，不由关心说：“妈，您也忙了一天了，早点回屋歇着，其他的杂事我来做。”

“胡说什么呢！”白秀娥嗔了儿子一口，“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，陪着新媳妇就行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早交代阿雯姐弟了。快去吧，别让你媳妇久等了。”

看母亲一副“你就负责洞房生娃”的表情，邢聿俊脸一黑，嘴角抽抽着，窘迫地扭头朝新房走。

门吱一声被推开，原本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寻姎马上挺直了背脊，坐得端端的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，端庄得像个大家闺秀。

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很快，孰料，这一切都被邢聿看到了眼里。

“你饿了吧，来吃点东西。”他没点破，顺手关上门，把手里的面放到了桌子上。

闻到面香，盖头下的寻姎狠狠地吸了管鼻子，差点就泪流满面了。

从早上开始，她就啃过一块绿豆糕，水都没喝一口，又累又饿折腾了整天，没谁比她更苦逼了。

还好，他终于想到自己了。

嘴上挂着笑，想着待会儿她该怎么笑，是羞涩的不露齿呢，还是睁着双妙目含情脉脉地看向他？

双手微微绞着，心底是又欢喜又紧张的。

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啊！

她的心里活动邢聿是完全不知，他不急不缓地走过去，在距离喜床半步的位置停了下来。

猿臂抬起，粗粝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红盖头。

盖头下娇美的容颜露出如花的浅笑，双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，一颗心砰砰砰像要跳出来般。

夫君，你快揭啊，揭开了就能看到你美丽的妻子了。

她狠狠地憋着口气，心里不断地催促。

然而，邢聿的手停了片刻后突然就撤开了，精美的红布巾还沉沉地盖在她头上。

咦，怎么了？

“我是军人。”诡异的静寂中，邢聿淡淡开口，声音冷冰。

寻姎蹙眉，搞不懂他突然说这有几个意思。

没听到她回答，邢聿又说：“你大概不知道，我刚从越战下来，身上受了伤，可能没法继续留在部队里了。”

绷着心的寻姎蓦然松了口气，心想，不留更好，这样他们就不用分隔两处，每日独守空房了。

想罢，嘴角一弯心情大好。

盖头遮住她的脸，邢聿并不清楚她此刻是什么表情，但看那纤细的身板岿然不动，应该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吧。

他想了下继续说：“如果我不能留部队里，按照政策国家会给一定贴补，安排转业或者复员。但工资就没之前高了，生活会差许多。我俩没见过，但听葛婶儿提起，你是长在大城市的姑娘，不仅识文断字样貌也长得好，应该有更优秀的人配你。”

话语断了下，他拧着眉，眼神中透着愧疚：“而且，这桩婚事不是普通的父母包办盲婚哑嫁。”